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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左兇右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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嶗山自創派以來便一直鎮守渤海之濱。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嶗山周圍的村鎮長年以捕魚為業。海上並不太平,遇上天氣不好或是從南邊來了臺風,漁船翻覆的慘事時有發生。那些死於海難的人怨氣極深,一時間難以投轉輪回,便被困在渤海之濱四處游蕩,時日久了,就有陰魂伺機戕害人命,以求替身。

嶗山派第二任掌門見此,便舉全派之力在嶗山腳下建了一座護山陣,將死於海難怨氣不散而致無法/輪回陰魂收於陣中,以道家真言渡去陰魂身上的怨氣。

這座護山陣因此積攢了無數功德,這也是嶗山祥瑞之氣的來源。

可是現在這個護山陣因海勢震蕩而破,陣中陰魂呼嘯而出,雖然暫時被重韞設下的殄文法陣困在嶗山境內,可是及至天明,若有村人進山砍柴,難保不會為其所害。

褚雲子正是想到這一點,又見護山陣已然修覆無望,便對重韞道:“大徒兒,要想海水不倒灌,最要緊還是要盡快修覆龍眼。你先設下法陣穩住海浪,我隨你一同下海看看。”

又吩咐何彌勒,“師弟,你且回山上。三清殿裏供著只收妖壺,你先把這些陰魂收到收妖壺裏鎮著。”

何彌勒應言去了,褚雲子雙手合圍,在嘴邊做出一個喇叭狀,朝天上喊道:“金師叔祖,此處就請你坐鎮了——”

金逐月道:“速去速回。”

重韞手指飛速撚動,眨眼之間結出數十種法印。設好法陣,他與師父對視一眼,兩人吞了避水珠,一個紮子投進了滔滔怒吼的海水裏。

二人朝大海深處游去。

海底深處的海泥被攪動起來,整片海域的海水都變得渾濁不清,無數小魚蝦蟹從二人身邊漂過,都已經死了。海底深處,十來丈長的海草狂揮亂舞,映得整片海底世界有如魔域一般。

褚雲子與渤海龍王相鄰而居,也曾數度探訪渤海龍宮,知道渤海龍王好用夜明珠裝飾宮殿,因而便帶著重韞往那光亮之處尋去。

二人西行數裏,才看見一座攔腰而斷的塔樓,順著塔樓向前望去,只見一片輝煌殿宇深藏在碧色的海藻間,朱紅色的宮門有如蚌殼一般緊緊閉著。

重韞心生疑惑:“渤海發生這樣的大事,怎麽龍宮諸人竟然不思應急搶救,反而將宮門緊閉?”

褚雲子朝重韞招招手,二人落到宮門前。褚雲子從頜下拔下一根胡須,化作一張白色拜帖,順著門縫間的空隙送了進去。

重韞問道:“渤海的龍眼也是藏在龍宮裏頭嗎?”

褚雲子道:“渤海龍眼每百年移動一次,當年前為師剛入嶗山的時候就在龍宮的大門邊上,現下已過去三百餘年了,那龍眼又移到了何處,只有渤海龍宮的人才知道了。”

師徒倆說話間,那宮門緩緩地啟開了一道小縫,一只八爪螃蟹露出半個身子,歉然道:“道長大駕光臨,我渤海龍宮本該掃蓽相迎,奈何我家龍王今日有事,不能見客。道長若無急事,還請改日再來吧。”

話說完,便欲將門關上。

褚雲子橫伸出一條腿卡在門間,單手撐在巨大的宮門上,道:“你們家龍王也知道自己攤上大事啦?啊?你們渤海的水都快把我們嶗山淹了知道不知道!我也不跟你廢話,速速把你家龍王請出來,我們是來助你們修覆龍眼的。”

那螃蟹一張青殼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龍王他真的有事……”

忽然間轟然一聲大響,龍宮西面的宮墻倒了一半,那墻好似巨人一般倒進海泥裏,壓倒了一大片海藻。一只金鱗巨龍從那片倒塌的宮墻後飛出來,顯得有些慌不擇路,還未辨明方向便紮進海藻叢裏。它的身後跟著一條青魚,不休不饒地緊追其後。

重韞“咦”了一聲,道:“那條青魚是念奴嬌!”

小白離開承光寺前設法給他留了個口信,說是念奴嬌偷了龍骨,他追人去了。重韞對此事並未放在心上,也未曾想過親自去把龍骨追回來,這主要是因為那龍骨是認過主的物件,除了重韞之外誰也用不了,念奴嬌即便偷了龍骨,到了她手上也不過是一件廢物。

可是現在拿青魚頂上懸著的一十六根骨劍,劍上寒氣外洩,所到之處海水成冰,難道不正是龍骨所化嗎?

“敖清,你有本事就正正當當地和我一決勝負,這般東躲西藏,枉為一海之主!”

金鱗龍在宛如迷宮一般的海藻密林中穿行躲閃,聞言道:“你破了龍眼,將我渤海龍宮攪得天翻地覆,也該鬧夠了吧!我若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

它不提這句還好,它一提,念奴嬌便好似受了極大的刺激,頭頂上懸著的骨劍一時間紛紛爆出耀眼的劍光。

“呸!你個負心賊!你不配提我娘!我今日來,就是要扒了你的龍鱗,抽了你的龍筋,以慰我娘在天之靈!”

褚雲子將腰上懸著的葫蘆解下來,嘆氣道:“事情緊急,不管這兩貨間有啥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官司,咱們權且先將人拿下,問出龍眼的位置再說。”

重韞不必褚雲子多說,人已順著那一十六道骨劍攪起的漩渦滑將出去。

那一十六道骨劍在海藻叢中飛來飛去,左穿右刺,不時帶出一串淡粉色的血水。重韞雙腿在一條長長的海藻上一卷,穩住身形,趁其中一把劍從身邊飛過時劈手將劍奪在手中。

註入一道神識,他原先與龍骨定下的契印明明還在,可現在那契印上卻覆著一道黑色的咒文。重韞將神識強行突入那道咒文當中,只覺心神一蕩,一股威壓迎頭壓下,壓得他的神識幾乎直不起腰桿。

重韞咬了下舌尖,閉上雙眼,三萬殄文從眼前飛速飄過,他在那無數的符文當中準確地抓住了一串組合。

就是它了!

重韞心念一動,指尖凝出一段符文,輕輕地纏上契印上的黑色咒文。兩段咒文甫一相遇,便緊緊地纏縛在一處,忽而金黑二光一閃,兩段符文都消失無蹤。

重韞知是成了,當下大喝一聲:“回來!”

其餘一十五把骨劍嗖嗖飛出,齊齊轉向重韞,重韞揚手一招,但見華光一閃,十五把劍漸次落在他身前,化作十五根白骨,骨與骨間細線蔓連,重韞將骨簡一卷,納入袖中。

念奴嬌萬沒料到剛剛還聽從自己號令的骨劍竟然轉眼間就被人收了回去,她怔楞了一會,魚尾一甩,便想溜之大吉,豈料當空降下一只葫蘆,啪嗒一聲,好似海蚌張殼,將她吞了進去。

渤海龍王敖清狼狽地從海藻林裏鉆出來,搖身一變化出人形,連聲道:“慚愧慚愧。多謝道長出手相救。”

褚雲子將葫蘆拋到他懷裏,拎著後領將人一提,也不跟他客氣。

“這魚給你了,你們有什麽仇什麽怨,自個兒後頭慢慢解決去。現在,帶我去看龍眼。”

敖清也知道此時不是廢話的時候,將葫蘆往袖子裏一丟,趕緊引著二人向西迤邐而去。有了龍王開道,二人在海水中行進有如神助,眨眼之間已行出百裏。

“到了,此處就是龍眼所在之地了。”

重韞往腳下看了一眼,只見一道深不見底的海溝將橫穿而過,溝底一片螢光霍霍,無數水母游來游去,一只巨大的骨架靜靜地伏臥在溝底,空蕩蕩的眼眶凝視著上空。

敖清解釋道:“龍眼即是我們龍族先祖的喪葬之地,這具遠古先祖的龍骨,便是用來鎮住此方海氣的。我們只要將龍頭壓下,就能關閉龍眼了。”

重韞點點頭,率先跳將下去,落在龍脊骨上,敖清與褚雲子緊隨其後。

三人順著山脈一般綿延的龍脊骨向頭部攀爬,一直走到頸骨處才停下腳步。重韞往上一躍,長手一探勾住一根骨頭蕩上龍首。他單膝跪著,雙手結出一串符文,那符文纏上龍首,好似無數小手般墜著龍首往下壓。骨骼之間發出細微的聲響,龍首卻紋絲不動。

重韞回首問那渤海龍王:“只能強行將龍首壓回去?沒有其他辦法嗎?”

敖清答道:“只有這個辦法。”

重韞遂不再多話,又往那白骨之間添了幾道符文。金色的符文好似附骨之疽般纏繞在白骨之上,重韞從龍首上跳下去,揚手一收,將所有的符文尾端攥在手間。他落地之時擺出弓步,悶喝一聲,攥住符文串成的光線猛地往下拽了一把。

敖清和褚雲子使了個千斤墜在上頭將龍首往下壓,重韞則在下方將龍首往下拉。

只聞嘎吱嘎吱幾聲,那顆桀驁不馴的龍首竟然真地緩緩地垂了下來。

最終,那龍首定住不動了,空洞的兩個眼眶冷冷地瞧著溝底。

重韞松開手,將符文放開,擡頭看去,只見原來渾濁一片的海水果真慢慢地回覆了往日的清澄。他心下一松,正打算離去,忽然驚覺眉間一寒,他覆又望向那雙空洞的眼眶,只見那雙幽深的眼眶間此刻正飄著兩團黑色的火焰。

重韞看到褚雲子的臉上罕見地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他驀然回身,身後一十六把骨劍一字排開,那一刻爆出的劍光好似旭日之芒。

嶗山之上。

“蕁娘姐姐,他們在那裏!”

蕁娘一連畫出數十個“卍”字,揚掌一推,將這漫天的“卍”字推向小倭瓜所指的方向。那群陰魂被逼到墻角,正好落進枸杞和黨參設下的法陣裏,何彌勒趁著這群陰魂被困在一處,忙打開收妖壺,將其收入壺中。

一番混戰,枸杞黨參幾個到底道法不濟,見終於將所有陰魂收歸壺中,不由長籲了一口氣,癱坐在一處,累得連半根指頭也懶得擡上一下了。

蕁娘彎腰替小倭瓜拭去額上的汗,才直起身,她的左眼皮忽然狂跳起來。

她眨了眨眼,隨口問道:“你們人間是不是有個說法,左眼皮跳有好事,右眼皮跳要倒黴來著?”

“蕁娘姐姐你說反了,是‘左兇右吉’才對。”

“哦,是左兇右吉啊。等等,左兇……”

蕁娘猛地擡頭朝遠方望去。

層層疊疊的蒼竹翠木之外,碧色如洗的海面與蒼藍的天幕相交之處,一輪如血紅日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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